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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0.第 70 章 石中火,梦中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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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,反倒有些不安。

    彼时月亮都被遮住,夜色里薄薄的起了一层雾气,即便朱雀大街上掌着灯,视线也不十分分明。

    庾言示意下属们戒备,自己催马向前,打眼看清楚来人,不由得为之一怔。

    那是个形容稍显邋遢的中年人,胡子拉碴,蔫眉耷眼,背负有一口很大的箱子。

    大概是因为箱子太重,所以他脊背弯曲起来,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段崎岖的松枝。

    庾言将手按在了佩刀上,沉声开口“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宵禁时分吗,怎么敢深夜在朱雀街上游荡”

    那段松枝抬起头来,向庾言道“这位将军,我是来送信的。”

    他张嘴言语的时候,露出了口内黑色的舌头和牙齿。

    庾言见状,眸色为之一重,声音平稳的继续问道“什么信”

    那段松枝便笑了起来“是个口信。不过,不是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庾言听得心下暗动,惊疑之余,又微觉悚然。

    而对面来人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,先前一句说完,便自顾自的点了点头,继续道“请你奏明当今天子,越国公夫人在我们手上。京氏公子说,你们可以用一样东西,来交换她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仰头看了看天,像是在确定时辰“如果天亮之前,京氏公子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,那你们就再也见不到越国公夫人了。”

    庾言听完前半段,饶是向来沉稳,也不由得变了颜色。

    再听完后几句,更深有种离奇又荒诞的莫名感。

    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

   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

    京氏公子又是谁

    还有,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为什么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,结果这个“他们”不去找越国公府,却要在宵禁时分到他面前来,叫他去找圣上

    庾言心头涌动着无数个疑问,倒是还算沉得住气,同这形迹可疑,来路不明的来客攀谈“如今已经是宵禁时分,宫门早已经落锁,我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将消息传递给圣上,更不要说在天亮之前解决整件事情了”

    那段松枝却已经解下背负着的那口箱子,靠着它,随意的坐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将军,那是你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他打个哈欠,声音含糊的说“不过出于好意,我要提醒你,如果因为你没能将消息送到当今天子面前去,而导致这场交换失败,那你,你们所有人,都要以死谢罪。”

    庾言神色晦暗的看着他,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倒是他身后的某个校尉轻轻拉了他一下,神色古怪,低声道“据说,越国公夫人是当今和韩相公的孩子”

    庾言“”

    庾言白了这下属一眼,却也懒得花时间来同他说什么了,稍稍思忖几瞬,他勒紧缰绳,问那来客“所谓的京氏公子”

    来客靠在箱子上,睡眼惺忪“你没必要知道京氏公子是谁,当今天子知道,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庾言心有所悟,几瞬之后定了主意,留下一半的人守在这里,自己带人往宫门前去了。

    彼时宫门虽然已经落锁,但并不真的就是毫无办法可以打开了。

    尤且庾言身居金吾卫中郎将,原本就是宿卫神都的将领之一。

    庾言匆忙去报了急故,循着偏门进入宫城,还未越过南衙官署,便觉眼前明光一晃,继而眼见着一道清光驱破乌云,月亮终于从云层之中显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亮堂堂的,闪着明光,像是狐狸的眼睛。

    庾言因这漫天的皎洁之色而心神稍定,大步向前,再抬头时,忽然间身形一震,为之怔住。

    矗立于南衙与禁中之间的中朝门户大开,倏然间亮了起来,那光芒由中及外,转瞬间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庾言见此场景,心驰之余,难免魂飞,转而便听见有人在身边,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开口道“中郎将,请将你所知道的转述给我们这也是圣上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庾言心头一惊,再回神时,惊觉身边不知何时,竟已经多了数位紫衣学士

    他事后简直都要回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了。

    但在当时,他其实很尽职尽责的将那来客的话悉数转告给了紫衣学士们。

    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

    京氏公子

    还有那场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的交易。

    庾言恍恍惚惚的想,这是怎么回事

    我还没有进宫,甚至于没来得及途径中朝,圣上和中朝学士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

    而在此外,越国公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,为什么可以惊动圣上,甚至于出动如此之多的中朝学士

    庾言甚至于怀疑,此时中朝里所有的紫衣学士可能都被出动了

    越国公府。

    栗子婆婆寻到了先前乔翎入宫时穿过的那身衣裳,仔细的翻过之后,不由得摇头叹息起来“真是后生可畏啊,看起来,元城京氏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人呢”

    神刀在她身边缄默的听着,并不做声。

    向怀堂脸上却是少见的显露出几分忧色“婆婆”

    栗子婆婆没有给他解惑,只是将那身衣裳放下,说“走吧,去会一会他乡来客。”

    俞府。

    俞安世夫妇俩睡到半夜,冷不防被侍从们给叫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老爷,老爷外边好像出事了”

    为着今日的那场大火,俞安世今天才刚加了半宿班,这会儿睡得正香,被人强行叫起来之后,还有些怔楞“出什么事了”

    侍从告诉他“外边街上的人,都叫回去了,不许留在外边,坊外街上好像有军队在集结”

    俞安世听得心头一紧,一翻身下了床,胡乱穿上衣服,便要往外边去。

    俞夫人叫他“哎”

    等丈夫回过头去,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夫妻二人相顾几瞬,终于,俞夫人还是说了句“小心些。”

    俞安世莞尔一笑,朝她点点头,开门出去了。

    那侍从说的不错,外边已经有人在掌控局面了,虽然正是深夜,然而四下里都亮着火把,无数支交叠起来,几乎照亮了神都的上空。

    俞安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皇城方向,倏然间怔住了。

    不只是皇城,连同中朝,居然都亮起灯来了

    他情知是出了些自己不知晓的变故,然而要说是士卒哗变,好像又不是。

    俞安世吩咐家中侍从看紧门户,自己回房去更换官服,另取了金鱼袋来佩上,转而骑马往皇城去。

    彼时外边街上虽然戒严,氛围凝重,但并没有失去秩序。

    负责把守彼处的左威卫仔细查验了俞安世的腰牌,终于将其放行。

    俞安世骑马出门,半道上遇见了同样出门的唐无机因为宰相们当中,此二人家底最薄,所以买的房子位置稍偏一些,难免也离得近。

    也亏得他们是宰相,还有朝廷给予的折扣和专项补贴,不然依据神都的地价,再掂量一下二人的身家,想买一座府邸居住,估计得住到城外去

    两位宰相碰了头,难免低声议论起今夜之事。

    俞安世问唐无机“可知道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”

    唐无机摇头,目光无奈“我这儿也是一头雾水。”

    略顿了顿,又说“如今神都城内只是戒严,并没有失控,可见命令是下达十分明确,多半是出自禁中,没由得是宫变了吧”

    俞安世也明白这道理,所以才要往宫中去。

    神都作为帝都,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帝国所有人的心脏,忽然间有了这样的动作,实在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而无论是好是坏,身为宰相,都该在第一时间迎上前去,这原本也是职责所在。

    两人带着侍从走过一条路后,转而进入朱雀大街,又走了一段距离,却被人拦下了。

    金吾卫长史赵桥神情紧绷着,抱拳行礼之后,向他们示意“两位相公请往东边绕行,此路不通。”

    俞安世与唐无机对视一眼,不由得开口问“是有什么变故吗”

    赵桥摇头道“两位相公恕罪,职责所在,无可奉告。”

    那二人再次对视一眼,倒也不为难他,只是问了一句“命令是自禁中发出否”

    赵桥回答的斩钉截铁“这是自然”

    那二人朝他点点头,转而绕行东路去了。

    及到了宫门外,竟见大监早已经等候在此,见了二人之后,笑着迎上前来“二位相公住的远了,来的难免也晚一些,卢相公与柳相公,此时已经在崇勋殿中了。”

    俞安世与唐无机听闻这话,倒也不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三省的宰相们素日行事虽秉性不同,政见有异,然而品行上可供指摘之处倒是真的不多。

    卢梦卿饶是行事较之其余几位宰相稍显乖张了一些,但骨子里毕竟还是有着侯门子弟的傲气和文人清正在的。

    两人协同监正一路向前,夜风吹动,身上官袍随之飘动起来。

    彼时崇勋殿内灯火通明,殿外执刀戟斧钺的宫廷武士林立,殿内却只有零星几个内侍和宫人垂着手,木偶一般侍立在侧。

    柳直与卢梦卿已然在座,大公主跪坐在父亲身边,执弟子礼斟酒,而圣上在听闻唐、俞两位相公相携而来之后,更是动容起身,亲自迎了出来“虽是大变之时,然诸卿并不顾惜自己,漏夜前来,终不负朕啊”

    朱雀街上。

    金吾卫长史虽然穿的单薄,但是却并不觉得有多冷。

    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被拦住的那片地方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就在不久之前,他一连见到了数位紫衣学士,还有几个形容十分古怪的人

    栗子婆婆终于到了。

    那坐在地上的枯松一样的傀儡师看一眼面前的诸多紫衣学士,再看一眼垂垂老矣的栗子婆婆,终于说出了己方的诉求“京氏公子想要得到当初你们内部分裂时,南派得到的那半部圣人书。”

    紫衣学士们听得无波无澜,只是冠帽之下,隐藏于黑纱之中的视线,不可避免的投向了栗子婆婆。

    后者反而很沉着。

    她轻轻摇头“那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傀儡师说“那就去找能做主的人来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抬头看了眼天际,很认真的告诉在场众人“京氏公子说,这场交易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,如果过了这个时间,越国公夫人走得太远,他就无法将越国公夫人从空海之中带回了”

    “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是吧”

    傀儡师说“虽然圣人书很珍贵,但仍旧无法同越国公夫人相较,不是吗”

    众人皆是默然。

    本该最为着急的栗子婆婆反倒没有显露急色,而是环视周遭,继而将目光落定在对面那片深紫色当中。

    她语气当中包含了某种喟叹和感慨的意味“善骑者堕于马,善水者溺于水,像我们阿翎这样热心肠,爱多管闲事的人,也难免会折在爱管闲事上。”

    “进入空海的条件是很苛刻的,除去一道极其难以获得的符箓之外,还需要一支燃烧的极其罕见的得道犀牛角,以及一束寻常人几乎捕捉不到的石中火。”

    “那孩子知道空海很危险,不会贸然进去的,但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有人悄悄将钥匙递给她,她在浑然无觉的前提下,自己推开了半扇门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发生在宫里的那场大火,就是通往空海的一半钥匙啊。梁木燃烧,香炉倾倒,火光漫天,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被遮掩住了。用人命来做引子,赚她入彀,叫她不知不觉之间主动进了陷阱”

    栗子婆婆注视着面前的诸多紫衣学士,语气平和的抛出了自己的结论“你们当中,至少有一个人,是京一语的内应”

    河州,山间。

    背负一具红木棺材的道人正在赶路。

    乌云蔽日,薄雾弥漫,连带着前行时候的视线,也受到了影响。

    那道人却也不急,手里握着一条狗尾巴草编织成的短短鞭子,神态随意,作驱赶状,口中曼声长吟“清夜无尘,月色如银。酒斟时、须满十分”

    须臾之后,漫天乌云散去,天光尽露。

    他仰头去看漫天星宿,几瞬之后,摇头失笑,行路如前“浮名浮利,虚苦劳神。叹隙中驹,石中火,梦中身”,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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