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你看起来好好吃 10

我才感到一阵后怕，手心沁出了湿意。

    大蛇动了动，她张开手，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，像小孩子一样依赖地抱紧了我。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，但是她的身体还有着细微的颤抖，不知道是因为害怕，还是因为其他的情绪。

    大蛇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。

    我刚松下一口气，大蛇嘶嘶吐着冷音，在我的耳边甜甜道：“那个人类，我可以把她吃了吗？”

    大蛇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，听着她小女孩一般讨食的语气，我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冲了上来，背后嗞溜一下冒出了冷汗。我脱口而出地喝道：“不可以！”

    我这话一出，镇住的不仅仅是大蛇，就连刚刚让大蛇吓到的医生也震得有些懵。

    害怕大蛇滑出去咬人，我立马搂紧了大蛇，不让她乱动，一边面不改色地对医生解释道：“我让蛇不要乱动。这样应该可以了，麻烦您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你让它不动它就会不动？”医生冷着脸道。她看了一眼沈三爷，什么话也没说地走了过来，面色冷得可怕。医生警惕地离大蛇有那么几步距离，她从药箱里取要用到的东西，头也不抬地冷声接话，“这些动物还听得懂你的话不成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我默默地闭上了嘴。

    大蛇身上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，事实上都是些皮外伤，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没有扎进肉里。医生做过一些简单的处理，给大蛇的腰腹、腿上伤重的地方缠上一圈绷带。

    中途好几次大蛇按捺不住要挣扎，都让我给抱得死死的。我以为大蛇是在害怕，便拍着她的背一样安抚着“没事没事”，这频频引来了医生古怪的眼神。

    有时候解释得多了反而有鬼。

    我沉默地看着医生给大蛇包扎好伤，视线一低，我注意到大蛇腹部诡异地鼓了起来，才想起之前看到大蛇的时候，她一直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。

    这鼓得也太大了，活像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一样。

    ……厨房的惨景证实，肯定是大蛇吃东西吃得太多了。

    有过黄毛那一次的经历，我猜测着大蛇可能是吃坏肚子了。这会儿大蛇像是从肚子痛缓过来了，她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一些难受。我不太放心，问正在收拾东西收工的医生：“她的肚子……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    医生只是粗略地瞄了一眼空荡荡的冰箱，面无表情道：“吃多了，消化完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好吧。

    “把它放进笼子去，待会儿送去你工作的地方。”医生又道。

    我犹豫地看了看偎依进我怀里的大蛇，应了声好。

    门口的小哥很快拿来了铁笼子，打开了笼门

    。也没顾上怪不怪异，我温声安抚了大蛇几句，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了笼子里。

    依着她的人形，那个较大的笼子正好容得下她，只是大蛇非常不喜欢呆在里面，压抑着暴动地扭了几下，似乎是以为进了笼子就出不去了一样，大蛇放弃了所有的抵抗，紧紧地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，双眼无神地盯着笼子外面，眼底汇聚出一片阴冷的深色。

    ……待会儿到了铁网区就自由了。

    在找到大蛇的主人以前，她就要留在动物园，放在铁网区跟其他的动物一起相处……我估计得闹腾了。尤其是狼老大，昨天才让大蛇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狼老大啊……昨天晚上我没有送晚饭过去，他们三个捕猎的技术又差，估计一整个夜晚都饿着肚子的。

    我不好跟大蛇多说些什么，只转手开始准备三傻的吃食。

    医生新送来了一批牛肉。我把手洗干净，稍微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冰箱，将一大袋的牛肉放了进去，又取出一部分来切。

    乱糟糟的厨房不用我来收拾。大蛇放进笼子以后，医生拧着沈三爷的耳朵要她打扫厨房，以赎昨天犯下的过错。听到要干家务，沈三爷懵了一瞬，接着哭哭啼啼地跟医生求饶，说是一个人干不完，然而，医生从始至终只冷冷地盯着她不动。就这样僵持了没一会儿，首先受不住的沈三爷败下阵来。

    沈三爷一边拿着工具打扫，还一边不停地瞅我，眼里写了大大的救命两个字。我眼观鼻、鼻观心地专心切肉，当什么都没看见，径直切好肉块放进食盆。

    麻利地做好这一切，我才端着食盆走出厨房，医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远远地盯着厨房里的沈三爷干活。忽然想起了什么，我犹疑地停下了步伐。

    还有一件事……我昨天答应过狐狸，今天放她出来走一圈。私底下偷偷地放她出来不好，可是如果跟医生或者沈三爷说一声……无缘无故放一只动物出来溜达，医生绝对第一个不答应。

    我思忖着找个什么借口，半晌没想出来，不由得在原地傻站了好一会儿。医生不耐地皱了皱眉，问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
    我犹豫了一会儿，斟酌着话语，慢吞吞道：“之前不是有一只狐狸的腿受伤了吗？昨天她也溜了出来，腿伤好像严重了点儿，您……能再给她看看吗？”

    ……毕竟昨天狐狸走路的时候还一拐一拐的，也算不上是撒谎。

    “狐狸？”对头的医生重复了一遍。她只去过一次铁网区那边，也就是在那里，曾经的医生第一次扮演了一名兽医，她的记忆自然是深刻的。提到给动物看伤看病，医生脸上的寒霜更重，可到底，她软软地陷进了沙发里，疲惫地捏了捏鼻梁，摆手道：“你带过来，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听到医生答应下来，我心里一松，轻快地应了声好，捧上食盆带上那位在门口守铁笼子的小哥一起离开。这位小哥听从了医生的吩咐，要跟着我将铁笼子托运往铁网区。

    中途的时候，我顺路去羊驼区把整整一天没出来过的羊驼放了出来。

    终于重见天日，那一只卷毛的青年颤巍巍地扶着门走了出来，他深深地看着我，表情蛋疼得厉害：“妈的你知道被关了一天是种什么体验吗！”

    “里面好黑

    ！老子要被吓哭了！”

    “干草他妈难吃到爆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我特淡定地避开了羊驼愤怒的连环口水弹，道一句“多吃点新鲜的”，就带着小哥前往铁网区。

    光顾着折腾大蛇的事情，这时候大太阳都出来了。

    赶到铁网区时，我远远看见那三只傻狼齐刷刷排排坐地守在铁网门口，他们趴在地上，一脸的有气无力。等我一靠近，二傻眼前一亮，站起身就围在铁网门口急得来回打转，呜呜呜地哭诉好饿。

    他们真饿着了。

    我心里过意不去，刚想开门放大蛇进去，但是又预感她一出来，指不定会吃了三傻的口粮，倒还不如先喂三傻吃了东西。于是，我让小哥在门口等一等，待会儿再放蛇，便捧着食盆去开铁网门。

    门刚开，守了不知道多久的二傻迎面朝我扑了上来，嘤嘤嘤地哭喊道：“好饿好饿，你怎么才过来>

    有小哥在看着，我没有搭话，举高了食盆站稳身体，拖着挂在我身上的二傻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放食盆的地方。

    食盆还没放好，饿极了的二傻顾不上抱大腿，嗷嗷嗷欢快地扑向食盆，一脸埋进肉堆里好一顿狼吞虎咽。再抬起脸时，他们的面上沾满了肉渣，嘴里也塞满了肉块，腮帮子一动一动地不停咀嚼着，满脸幸福的表情。至于狼老大，他臭着脸在门口坐了好一会儿，见压根儿没人理会他，才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大声，自己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会儿二傻吃了好几大口，还剩一半多的肉，狼老大立马发挥了专属大哥的技能，上前来一边一个地扯开二傻，独占了食盆边的一个大好位置，才开始享用。

    然而二傻饿昏了头，哪里等得了狼老大这一系列慢吞吞的动作，他们嗷嗷喊了一声“大哥让让我！”“大哥快吃呀！”，就齐齐把狼老大的头摁进了食盆里。一等狼老大挣扎着出来，二傻欢快地接口吃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食盆里的肉很快见了底，看三傻吃得开心，我心里舒了一口气，转头看向了大蛇。

    笼子放在铁网门的门口，这会儿太阳有些烈，关在笼子里的大蛇直直被阳光照着，她不舒服地在笼子角蜷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该放她出来了。

    走出铁网区，没等我说，那位小哥就眼明手快地打开了笼门。我原想自己把大蛇抱出来，但是那位从未发挥过捉蛇技能的小哥自告奋勇，说他来帮忙。

    我看了看病恹恹的大蛇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，便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。然而小哥一挥手，直说没问题。

    ……毕竟是专业人士。

    小哥一边笑嘻嘻告诉我这种蛇的脾性很温顺、不用怕，一边朝笼子伸进手去，我漫不经心地应着，两眼注意着大蛇的一举一动。就在小哥的手在即将碰到大蛇时，我看见原本还算平静的大蛇脸色倏地一沉，张嘴一咬而上，我忙呼了一声收手，那位小哥下意识一手抽了出来，大蛇咬了个空。

    这一幕实在太过突然，我和小哥都吓得不轻，小哥更是连连退了几步，捧着刚才伸进笼子的手，心有余悸地问他哪里招惹到了大蛇，大蛇的脾气为什么这么暴躁

    。

    大蛇没咬到人，口里嘶嘶声响个不停，听起来满是暴躁与不安。她抬起了那一双阴冷未消的无神双眼，嗅着味道，一点一点瞄向了不远处的小哥。

    大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，她转过头来看我，对我道：“我饿了。”

    你的肚子都涨成球了还饿！

    脑门的青筋狠狠抽了抽，我直接喝道：“不可以吃！”

    “可是嘴巴想吃啊~看起来很美味~”大蛇说着，她缓缓地在笼子里动了动身体，微微一眨眼，眼里的阴郁掩了下去。她弯着嘴角笑，笑容甜美又无害，她歪头看着我，像是在思索了一会儿，嘶嘶又道，“我要你抱我，抱我我就不吃啦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我看了看那位小哥，他正拧眉想着什么，估计还在考虑怎么把这条大蛇放出来。

    我迟疑了好一会儿，大蛇的身体渐渐地舒缓，她脸上的笑容不减，并没有任何的异样。我顿了顿，这才把手伸进笼子里，小心翼翼地将柔软的大蛇搂了出来。

    大蛇甜甜笑着，一出笼子，她就张手环住了我的脖子，身体也紧紧地黏了上来。

    那位小哥都惊呆了，他满眼钦佩：“你的胆子真大！”

    说实话，我的胆子真没那么大。我摇了摇头，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……狐狸说过的，动物会喜欢我的话……在动物园的这些动物身上见证过以后，我一直都半信半疑着。

    要不是仗着这一点，以及动物的人形外表削弱了他们动物形态的压力与可怕，我哪里敢接触他们。

    小哥似乎对我现在干的这份活很有兴趣，他有意多聊些什么，但是我实在没有跟他交谈下去的欲|望，径直说了一句多谢与再见。那小哥挠了挠头，没有继续说下去，笑嘿嘿地回了一句再见。

    目送着小哥推着放了铁笼子的小板车离开，我捧着大蛇的臀部，略微吃力地往上提了提，再一次走进了铁网门。

    这铁网区里的地盘大概的都被三傻、老虎、豹子和狐狸瓜分掉了，动物的领地占有欲又强，估计临时加进来的大蛇想找块地休憩……有些难。

    我走了进来，吃饱喝足的二傻欢快地迎了过来，我怀里的大蛇灵敏地感到不对，她扭过头，冷冷地冲不远的二傻嘶了一声，意在警告他们不许再靠近。

    那两只狼傻兮兮地停在了原地，他们睁圆了黑溜溜的眼睛，一脸茫然与无措地看了看大蛇，又看了看我，想靠近又不敢再继续过来，直委屈得呜呜声不断。

    二傻不来捣乱也好，我等着处置完大蛇，就要带狐狸去看医生。

    进了铁网区以后，我松开手就想放大蛇下来，她却不愿意，柔软的手臂搂着我的脖子，挂在了我的身上不肯下去。

    大蛇不愿离开，吊在我的脖子上怪累，我只好又把她捧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她怎么来了？”我正琢磨着把大蛇安放在哪里的时候，边上突然响起了惊诧的一声。

    我转眼一看，只见到不远的狼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怀里的大蛇看，他下意识地摸向了屁股，但是很快的又收回了手，龇出了尖牙冲我喝道：“你不怕死吗，快放下她

    ！”

    “还有，你这个坏家伙！进来这里想干什么，又想来吃我吗？！”

    大蛇慢悠悠地在我的颈窝处蹭了蹭，压根没理会狼老大……因为耳朵聋。

    这会儿没了人，说话也不怕被听见。我对狼老大解释道：“她要进来跟你们一起住。”

    狼老大顿时惊了，他黑着一张脸道：“我不要！”

    ……狼老大是怕大蛇吃了他，毕竟昨天才被一直说饿饿饿的大蛇追了一段路。

    我犹豫了一会儿，道：“我会把她放在远一点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狼老大恶声恶气地吼：“不行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她现在吃饱了，不会吃你。”

    狼老大仰头一字一顿地喝道：“我！不！要！”

    港真，大蛇好像不知道饱肚一样，吃东西的欲|望太强了，真担心我什么时候没有注意，她就把哪只动物给吞了。

    这可真是头疼了。

    狼老大安抚不了，就只能从根源解决问题了。

    我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大蛇，大着声音叮嘱她：“你以后不可以吃这里面的动物。”

    大蛇柔若无骨地环紧了我的脖子，没有答应，也没有拒绝：“那我以后吃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问到这一个问题，我的心情沉重了起来。

    大蛇吃什么不是问题，问题是……大蛇吃多少才会饱。而且看情况，就算饱了，也不能阻止大蛇继续吞其他东西的欲|望。

    可怕的吃货。

    “那我以后吃什么呀？”大蛇又甜甜地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……如果是喂大蛇吃牛肉，起码得备上四五盆，这样的消耗量也太大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在你消化完肚子里的东西之前，暂时什么都别吃。”关于大蛇吃什么这件事……我看我还要再去跟医生和沈三爷他们商讨。

    大蛇歪了歪头，她无神的双眼扫向了狼老大，狼老大顿时龇出尖牙一脸的警惕。大蛇道：“真的不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舔舔可以吗~舔一舔我就满足啦~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！”让你舔一口你还能忍住不咬吗！

    听此，大蛇特失望地嘶嘶回道：“那好吧。”

    说服了大蛇，为了不让三傻持续受到来自大蛇的垂涎三尺攻击，我抱着她去了树林里深一些的地方，才又松开手放她下来。大蛇不愿意，柔软的双手搂得我的脖子更紧了，挂在我的身上不肯下来，还歪头反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缠着我，我不好办事

    。”

    “办事是什么？”大蛇嘶嘶问。

    我看了一眼树林外面，道：“照顾其他的动物，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大蛇反问，她眨了眨眼，那一片无神的迷蒙在阳光的照射下弥散开来，像蒙上一层灰的红宝石，光泽黯淡，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甜甜的，“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呀~”

    ……你真的很重，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我都觉得我的脖子快要断掉了。

    动物太黏人了也很麻烦。我头疼得厉害，只是想起还要带狐狸出去，我便坚持让大蛇下去：“放手！”

    大蛇的眼里泛起了一抹暗红，她嘶嘶问：“你要丢下我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大蛇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。我摇了摇头，放软语气道：“不是丢下你，只是我还要做其他的事。不如这样，等我忙完以后我再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大蛇歪了歪头，她轻轻地朝我的颈窝蹭了过来，掩下了她的神色：“我可以相信你吗？”

    ……我差不多一天都在铁网区这边工作，想见面的话随时都能见到。我道：“我会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好一会儿，我才感觉到一直紧紧环住我的脖子的手有了一丝松动。就在我以为大蛇要放手的时候，她倏地又收紧了，冰凉的嘴唇凑到了我的耳边，轻轻的声音响起：“不要骗我，不然我真的会吃了你。”

    吃了我？

    大蛇的身体凉得彻骨，她一说完这话，我更觉得背后寒了三分。没等我多说些什么，大蛇松开双手，离开了我的怀抱，踉跄地软着几步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才站稳，她的身子骨软得厉害。

    大蛇弯起嘴角笑了起来，面容苍白，小脸上的笑容甜美，温暖的阳光稀疏地照了下来，却照不亮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：“就这么说好啦，我等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我迟疑了一会儿，大着声音应了一句好，只是转身走的时候，大蛇依依不舍的目光却如芒在背，刺得我走路的步伐僵硬得厉害。等走出一段距离，脱离了大蛇的视线范围，我才松了一大口气，有一阵风吹过来，我才感觉到背后的衣服湿了大块。

    ……也不是没有被一些动物黏过，可是像大蛇这种缠人的程度，却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医生刚刚说过，大蛇应该是一条宠物蛇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的主人抛弃在了动物园，那时候这里空荡荡的，她起码独自一条蛇生活了一年……动物园搬迁以后，就没有了其他动物的存在，也不知道大蛇是怎么渡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。

    细想想，大蛇的遭遇确实有些可怜。

    我回过头，原想再看大蛇一眼，却不想见到了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一幕。

    树荫下，大蛇迎着阳光举起了手臂，她伸出舌头细细地舔过了她的手，一丝一毫，就连手指缝都不曾放过，双眼微微眯起，神色特别迷恋与贪婪。

    她舔的……好像是刚刚抱过我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