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93 章

    接近晚上9点，又是隆冬季节，虽是中央公园，这个时间来散步锻炼的人还是很少。季航将车停在北口旁边一棵光秃秃的大榕树下，路灯隔着近5米的距离投射过来一丝微弱的光源。整部车就像是停在暗夜里的另一个异次空间，让陆佳宁本来烦乱不已的心，终于慢慢慢慢安定了下来。

    车厢里有些静得离谱，季航定定地望着暗黑未知的前方，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，丝毫不受外人打扰，陆佳宁本想跟他说说话的心思也渐渐打消。她低头看看手机，徐翔半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——等我。她默默地盯着看了几秒，再抬头时，心里突然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量，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有些坐不住。她很清楚自己在期待着什么。

    却没曾想，季航竟先开口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他快到了吗？”季航扭过头来问她。

    陆佳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，不太确定地说：“应该快了吧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季航便没再继续问下去，隔几秒，又重新开口道：“其实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家的。”

    陆佳宁不好意思地笑笑，“他说来接就让他来接吧，正好你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。”

    早点回家休息？季航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，他更想做的，其实是哪怕只跟她多待短短一路的时间呢······

    只是现在再想这些已无用，季航深吸口气，警告自己及时打住不该再有的想法。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几下方向盘，3秒之后扭头问：“要听音乐吗？”

    陆佳宁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车载音响里缓缓流淌出舒缓流畅的音乐声，是意大利歌剧三重唱组合eStellata》,旋律神秘又厚重，间或又缠绵到极致，听在季航耳里，起起伏伏，像是要牵动着他心中所有细腻的情感在身边这个女孩面前跳舞。

    他往后靠向椅背，轻舒一口气缓缓放松下身体。陆佳宁在旁边安安静静，他不敢正眼看她，只用余光小心窥伺。万籁俱寂的星空下，她的脸隐在黑暗的车厢中，绽放在他的视线包裹之下。季航心中突然很软很软地一恸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一刻希望时间过得慢些、再慢些，哪怕只给他一首歌的时间，他也希望能在最后的最后，留存下一个与她单独的时光记忆。

    就像过去那九年，她扎着马尾辫，留着斜刘海，安安静静躲在他心底一角，不嬉闹，不喧嚣，只等他偶然间想起，才抬起头对他笑一笑。

    就像他那么那么希望今夜的《lata》，只有漫天的星空和一个完完整整的她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3分50秒，音乐戛然而止，像是早已约定好，陆佳宁的手机堪堪在音乐声结束的第一刻便嗡嗡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季航闭上眼睛又睁开，眼底了无痕。

    徐翔到了。

    季航打开车门下车。

    站在对面的男人高高大大，他眼角余光掠过陆佳宁小跑的身影，下一秒，她便一下子冲入对面男人的怀里，侧脸痴痴依赖的表情像一枚石子，轻轻投入他的心湖。碧波微澜，又很快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他听见徐翔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——

    “今天谢谢你了。”

    季航隔两秒才微微笑着回道：“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徐翔便不打算再开口。季航看见他微微不耐地搂一下怀中的女孩，足够的默契十足，陆佳宁转脸便笑着和他开口道别。

    季航习惯性地牵起一抹笑，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，说：“再见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耳边仿佛重新响起《lata》最后缠绵至极的旋律，他抬头望天，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陆佳宁在车厢里温柔又安静的侧颜。

    季航想着、看着，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流逝。寒风轻悄又凛冽地一吹，他终于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视线所及早已没了那两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季航无意识地呼出一口气，看着白雾徐徐喷出，又一散而尽。他转身，缓缓迈动脚步往回走去。

    幸好——

    星降之夜，有他、有她，完好无缺；

    还好——

    他没了遗憾，终于可以安心地和他的初恋，轻轻说一声“再见”。